一个人的旅程
(1)
放寒假了。孩子的心如离了笼子的鸟。村野四处,都是扑腾的影子。
父亲在外地工作,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不知道因为忙还是别的原因。母亲的意思,趁着冬天长假,让我到父亲那里去玩些日子。可能的话,过完年再回来。
我知道,父亲是很少回家过年的,因为节日在单位加班,可以挣三倍的工资。父亲自然不会放弃。
可是,我打小就没有离开过村子,说真的,汽车长啥样都不知道,只在小人书上见过。如今独自去那么远,心里很是忐忑。然而,内心深处还是很想去,
精彩读书阁。最终,诱惑压过了一切担忧,我决定去了。那年,
金霏读书阁,我才十一岁。
那天一早,走了近一个小时,到了镇上,母亲送我上了汽车。
于是,人生的第一次旅程,
孔子读书阁,就这样简单的开始了。
颠簸的车上,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只是安安稳稳地坐着,也免不了东张西望。容不得多想,坐二十分钟,就下车了,还得走三里地,去换火车。都是母亲安排好的线路,我哪儿都不认识。
去火车站的路,要经过一道河堤,大概有一里路。路的二边长满芦苇,非常茂密,人是进不去的,
华闻读书阁。有二米多高,足足高出我一倍多。芦苇外面有些什么,不知道,反正啥都看不见。
那天的这段路上,几乎没遇见人。我的心一直突突,惶恐都爬在脸上,使劲催促我的脚步。无论看见的或者看不见的,都成了心中害怕的原由。怕的旁边,紧跟着一个恨,就恨这段路太过漫长,怎么就看不到尽头。恨的旁边,还牵着一个怪,就怪母亲的大胆,要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走这条路。
那天,也没见着太阳。那是村子以外唯一熟悉的,可是它藏在云层上面。大概不想见我这付胆怯的模样。我心想,父亲也走的这条路,他一个人走的时候,会象我这样害怕吗?无论如何,等我回来时,不能再走这条路了。我得绕着走,总不至于没有别的路吧。
走出阴森森的河堤,过了长长的石板桥,就到了安华镇。火车站就在镇的边上。一个巴掌般大的车站。
半个小时后,我爬上了火车。
在我看来,有些伟大的火车。隆隆车轮的巨响,震撼着少年的无知,也碾碎了许多莫名的幻想,零落在冷冷清清的月台。车厢里很空闲。都是陌生的脸,
金霏读书阁,却没有像我一样孩子的脸。有座位闲着,我却不敢走过去与它作伴。一个人呆在车厢连接处,紧挨着玻璃窗,向远处张望。感觉这个位置挺不错,不象那道长长的河堤,没有安全感。
到站了。远远的就看见父亲清瘦的身影,在向下车的人群搜寻。我很快地跑过去,牵起他的手。一路持续的紧张或者期待,在这一刻终于得以释放。
对于孩子来说,父亲和母亲永远是人生中存取安全的地方。也是任何时候都无法割舍的感情依靠。
(2)
父亲工作的地方,是一个镇。比起我们的村子,当然大了许多,也漂亮得多。村里的路没有这里一半宽。村里的土是黑色的,
铭华读书阁,这里的土却是红色的。我曾经怀疑,红色的土地怎么能种庄稼呢。
不懂,因为没见过。老师也没有说起过。不懂的事物太多,它们不会因为我的无知而消失。我想,是因为村子被大山围得太严实了,所以才不懂,是村子不懂。村子有点小,有些穷,连一条象样的路都没有。转身一想,还是我们的村子好,村子更亲切。因为它养育了我,让我一天天的成长起来,慢慢的懂得很多的事情。也让我有机会来到这里,长了见识。我想,总有一天,这里有的,村里也会有的。
街道上的商店,琳琅的商品,赶集的人群,让我目不暇接。所有突入眼眶的,除了新鲜就是惊奇。让我这个山里的孩子开了眼界。遗憾的是,身上没有钱,什么都买不了,不管你有多喜欢。
眼看要过年了。父亲的工作更忙碌,没有时间陪我出去玩。我只好呆在房间里,偶尔也一个人出去逛一圈。出去前,父亲总是要再三唠叨,怕我走丢了。其实,经过这几天的特殊体验,对于陌生的外面的世界,已经少了一些惶恐。相反,短短的几天,心里悄悄的萌生了许多想念。想母亲,想回家。倒不是因为父亲的冷落,只是孩子本能的一种情结吧。
想念的心思只能藏在心里。父亲说过,要我过完年再回家。我怎能拒绝。
除夕夜,终于在等待中到来。
浓浓的年味四处弥漫,沁透了每个人的空间。虽然身在异乡,少不了落寞的情绪。而喜庆的风吹过,也在我的脸上留下特别的味道。
一年的最后一个日子,人们用不同的心情,享受相同的喜悦。这个传统的节日,总是让人乐不可支。这一天,时间像个即将离去的老人,那么多人给他做好吃的菜,给他敬酒,真情守候。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能记住的或者记不住的,分分秒秒陪伴身边,直到新年的钟声响起。也算是一个完美的结束。
父亲终于下班了。此时,鞭炮声一阵阵划过天空,有远的有近的。我知道,过年,如一场全中国最古老,规模最庞大的戏,在村村落落开演了。
我记得,那晚的年夜饭,是在父亲单位的食堂吃的。二张桌子拼接一起,十多个留守值班的人围成一圈,就像一个大家庭。那是我一生都无法忘掉的美味大餐。在那个还是一贫如洗的年代,此时的美食是任何词汇都无可描述的鲜美与享受。我觉得,那一顿晚餐,为我肌体的健康成长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人性的饥渴,就象干涸已久的土地,一场突降的雨水,不只是简单的滋润,更重要的是对一种期待已久的渴望的满足,给生命加注了别样的活力。
(3)
大年初二,父亲便开始上班。
那天下午,他给了一个让我振奋的消息,明天送我回家。
这一晚,他为我收拾了行李,里面装满了许多新买的东西。也装上了他的许多关爱。
这一晚,我怎么都睡不着。小脑袋也装进了太多的兴奋。
第二天午后,父亲才带我一起出门。
一路走过还未相知的红土地,
树海读书阁,一些零零散散歪斜的大白菜,算是唯一与我作别的身影了。心里也少不了许多的感激,
树海读书阁。
这辈子偶然来到这里,也算是一次遇见,一种缘份。也许它很快就会忘记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但我会永远记住曾径相逢的一切。
毕竟,这里有我留下的小小足迹,也是我一生中第一个亲历的驿站。我会永远记住它的名字,叫三都镇。时间,1974年春节。这是个全世界没有多少人知道的小地方,
树海读书阁。我忘不掉她的形象,尽管她还会改变。我也忘不了这里过年的味道,她也曾让我第一次尝到了思乡的滋味。我也忘不了相送的大白菜,虽然再也见不到它们老去的容颜。
车站到了,
孔子读书阁。
父亲却要与我作别。原来是我误解了昨天他说的话。他只是送我到车站,
树海读书阁,而不是一起回家。年少的心灵,顿时塞满了许多的情绪。
父亲说了许多嘱咐的话,我似乎一句也没有听进去。顾自耷拉着脑袋,脚尖蹭着坚实的地面,象是蹬着心中突然隆起的不满。
我知道,这回家的路,还得自已一个人去走,去面对心底下潜伏的那些害怕。越想越觉着委屈,似乎已经置身于漫长的芦苇堤,浑身都不舒服。但是,父亲还要上班,他不可能与我同行,这是事实。
车来了。父亲还在细心的唠叨,一脸厚重的关切。我挥挥小手,守住一眶涌动的情感,与父亲道别。一份无奈,牵引起脚步,帮我推上了火车。
车站慢慢远去。我知道,父亲依然站在那里。
他的身影时刻伴随着我,永远不会远离。
(4)
不到二个小时,我终又站在长长的芦苇堤上。
父亲说过,这是惟一回家的路,要多一些勇敢。
天空,依然没有太阳。天色灰蒙蒙的一片,象要下雪的样子。风刮得有些紧,冷冷的撞击我的小脸,
爱看读书阁,有点疼的感觉。
然而,今天似乎是个好日子。路上有许多的行人。我心中暗喜,庆幸碰到了好运气。于是,加快了步子,紧紧跟着前面的人,与他们并排行走。在我心中,那些陌生的大人们,是我行路的保护神。有他们的护佑,我还惧怕什么呢。
这一路,远比我想象中轻松得太多,压根就没有可害怕的东西存在。
虽然,既高又密的芦苇丛,在风中使劲推搡,发出阵阵凄厉的声音。如果一个人走路,我肯定会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而现在,我却以为,这些声音恰似芦苇的哭叫,一种悲鸣。就像它一身枯槁的模样,在冬的蹂躏之下,已经支撑不了几天。
如此一想,反而为它们惋惜起来。心里隐隐为它们最后的一种挣扎,燃起悲哀的情结。因为,它们曾经拥有我一样的年轻,一样的绿色时光。在它们排列的堤岸,昨日的亮丽已被厉风刮净,留下的仅有记忆中刮不走的故事。
我想,那里的故事,一定很美丽,很感人。因为,那是一种生命成长的故事。而我看到的,却是它们一生中最后弥留的一段,也是伤心的一段。
不容多想,走在一起的二位大人不时地与我搭话。
问我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等等。可喜的是,他们竟然知道我们村子的名字,也熟悉村子的一些情况。这让我心中有了许多的安慰。原来村子还是有些名气的,不管怎么样,这么远的外乡人也知晓它的存在。我悄悄为它骄傲。
转眼间,出了芦苇堤。心情一直都很畅亮。我心想,如果今天没有大人的陪伴,我又是一种怎样的状态,莫非还会一样的颤颤悠悠,一样的瞻前顾后,一样的害怕。
长大以后,我才懂得,人生其实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对于遇见的陌生事物,你只要多一些面对的勇气,去接受,去敬畏,去融合。哪怕是迈出了胆怯的一小步,那也是一种勇敢的尝试。于是,就不存在害怕,因为,你是其中的一分子,你的力量维系着面对的一切。下一段路,下一次遇见,你便有了更多的自信,也许不会再迟疑,或者惶恐。
(5)
然而,命运注定要在这一天给我开一个绝大的玩笑。让我有一个铭记不忘的理由。
告别芦苇堤以后,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是汽车的停靠站。二位好心的长辈要去往左边的方向。他们告诉我,我的家乡在正前方,今天已经没有客车,问我怎么办。
当时,我几乎崩溃。心情突然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原本以为,回家的路只剩下20分钟的车程,就可以彻底结束。没想到会出现这般变故。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莫名的孤独与无奈掩没了所有的思维。
从这里到村子至少还有20公里的路程。因为过年,客车减了班次。(那个年代与现在完全不一样,车少,人少,没有打工潮,没有春运。)
大概已是下午三点多。路边,仅剩我瘦小的不知所措的影子。怎么办?我咬咬牙,无助地在心里催促自已:走吧,走吧。
于是,人生中不可忘却的第一次旅程,它最艰难的一段,无奈的开始了。
故乡的人都应该知道,站在十字路口向前望去,尽是起伏的山峦,阻挡了所有视线。陌生人以为,那里面除了山,没有其它去处。确实,如果没有这条沙石路的指引,我也以为,那里不可能是我要去的地方。
但是,走上一阵子,翻过一个长长的斜坡,眼前如入宽广的世界。一座碧水盈盈的水库赫然入目,湛蓝的水光,青山掩映,让人的眼帘亮堂了许多。原来,之前远望的山恰是水库的天然屏障,以此构建了独特的“山重水复疑无路”的俊美风景。
而眼下,我顾不上身边有多美的景致,只在乎自已双腿的速度。看着天色阴沉,已然吞没远方的山头,随时都会落下雨雪的样子,心里很是着急。兴许老天爷正在头顶上催命似的叫喊呢:孩子,快跑呀,我要下来了。只是我没有听到而已。
一路持续的小跑,呼吸却难为着迫切的心愿。它的急促迫使我停下来,大口吸入冷冷的空气,给心肺一个滋润的机会。我感觉有些累,更要命的是,一眼望去,除了这座山,远处还是山,而一切依然素不相识,包括脚底下这条绵延的沙石路,十步一个弯,弯来绕去,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我心里明白,路的那头连着我的家,路的这头,系着我甩不掉的惶恐。
在那个相对封闭的年代,年轻孩子的活动空间基本局限于出生的地方,大多缺乏外出历炼的机会。而且,如此寒冷的冬天,四处静寂无声,陌生的乡村公路上,一个孩子怀揣一份无肋的孤独匆匆前行,穿行在一片青山又一片肃然的青山之中,他此时的心情,应该怎么解读呢?
也许,没人会理解。也没有谁知道,这个孩子还能走多远。我也不知道。虽然,二条小腿还在努力的坚持,但很明显,速度已放缓了许多,不像身边的风,始终推着后背,又超越而去,重复着同样的欺凌。
(6)
天空,终于落下雪花。飞扬的花絮占满了空间,也让我的心头遭遇更多焦虑的纠缠。在我看来,此时的雪花,就像一片片催命符,挤压着呼吸,冰冷又急切。它紧追我的身影,肆虐我的无助。它敲击脸颊,粘住头发,然后溶化,融合发际的汗珠,浸入我的脊背。。。。。。
天色,在加快黑暗的印染。似乎在与飘雪争夺各自的领地。而我,却是它们争斗的惟一受害者,落魄成如同找不到归巢的小鸟,依然喘着粗气拖行一身的疲累。
此时,手上的旅行包成了最沉的负担。
虽然一路走来,不停的左手换右手,而现在,真希望有更多的手可以轮换。本来轻松的包,已是越加沉重。就像今天的心情,今天的云层,它们都经历了一次质的蜕变,都变成了意外的负担,让我今生第一次过早的承受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凌驾一身的折磨与沉重,我不知道怎么度过这一劫,只有胆怯而麻木地扛在肩头,连同这个早就拎不动的包。
。。。。。。
恍惚间,远处隐现许多昏暗的光亮,它让我的心瞬间腾起一股灼热的精神。虽然我知道,那里不是我的村子,但从地貌上判断,应该是离村子不远的镇。而从镇上算起,到家只有不到五公里的路程。
果然,我看到了出发时的车站。
有一辆车在地上爬着,不吭一声。它的身上已披了一层薄薄的雪。车头的大玻璃像一只硕大的眼睛,一动不动盯住我的身影。也许,它的目光中转动着许多的疑惑,这年年打眼前飘的雪花,怎么变成雪坨坨了?我知道,雪花粘满了一身,我成了名副其实的雪人,在黑灯瞎火的路上缓缓移动。在他人眼中,似乎有些恐怖。
我心想,都是这车子害的,该怎么恨它呢?要不过去踢上几脚。可是,我已经没那个力气,还得留一些继续最后的路程。人就是这样,因为受气受了委屈,就想着发泄或者报复。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就像今天的我,该问谁去发泄心中的冤屈呢?我想没有。
人生的路,很多时候仅有自已一个人走,没有依靠,也没有支持。惟有你的坚韧与执着,陪伴你慢慢走远,直到预期的终点。无论成功或者失败,甚至因此一无所有,但是你依然可以坦然面对。因为起点时空空的行囊,已经装满了你的勇敢,你的坚强。它们一样是你的财富,是你展示一生的最好记念。
我的村子,已显露出亲切的面容。她在朦胧的山峦间,静侯着我的归来。
近半个月的旅程,只写下一天的时间。我知道,惟一没有彻底写出来,是今天一路走来伴随的味道。它悬挂在我的脸上,凝结在胸口,沉淀在深深的心底。没有谁能感触到它的无力,它的疼痛,以及伴我一生的那一份不屈。
我记得,那天晚上,敲开家门的一瞬间,从母亲惊讶的目光中,我陡然发现自己早已不可抑制的冲动,在眼眶拥挤。然而,那些已在沸点的情愫,最后,倔强的守住了几乎崩溃的堤岸。。。。。。
父亲说过,勇敢的孩子,才会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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