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三月天(琴台文艺)
一
盆地三月春正好。一家杂志社邀约我们一伙人,追逐着春天的花讯,从峨眉山下一路驱车向成都平原紧赶。
车一上高速公路,不久就驶进了花的世界。洁白如云朵的梨花李花已开满了房前屋后,灿若云霞的桃花杏花铺满了溪畔池边。桃红李白的乡村就已经春意盎然,更别说山野田垄间或星星点点或花团锦簇的野花了。
但更让我们兴奋不已的,是成都平原上铺天盖地的油菜花。成都平原是四川盆地的精华,地势平阔,
树海读书阁,丰润肥沃。过去这个季节这里大多种植的是小麦,一到春三月,绿油油的麦苗长满田野,无边无垠一望无际,如铺向天际的绿色地毯。现在由于市场的原因,大多改为种油菜,
铭华读书阁。所以此时望出去,油菜花正挤挤挨挨铺铺排排,开得热烈奔放,开得张张扬扬,
精彩读书阁。金黄金黄的菜花,在三月的阳光下明艳艳地闪烁着,如铺在盆地里的芬芳的黄金。虽车行急速,从那排在路边田垄间的一只只蜂箱,我们依然能想象在油菜花丛中,
金霏读书阁,无数的蜜蜂正辛勤地采集着花粉,唱着嗡嗡嘤嘤的歌;一阵微风拂过,这些娇黄柔弱的花们仿佛受到鼓舞,涟漪般轻轻荡漾开来,一波一波涌向遥远的山脚下;有三五只燕子,欢快地叫着飞过花海,时而掠过花的浪尖,时而冲向明净的天空。我没有见过有哪一种花卉,有四川盆地的油菜花这样的阵容这样的气势。东北华北的平原比四川盆地辽阔,但那里没有这大面积的油菜种植,也就没有这大阵容大气势的油菜花。山区的荞麦花可以组成这样的阵容,
华闻读书阁,但没有这宽阔的土地作依托,也就不可能形成这无边无际花的海洋。
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龙泉。这些年龙泉的桃花声名远播,
树海读书阁,龙泉湖溿上万亩的桃花成了盆地春天浓缩的精华,成了盆地春天最美的向往。我们快进龙泉时,果然见到了不少去赏桃花的人们,公路上排成了长龙的汽车,缓慢地向那片花海靠近。好不容易开进龙泉,又一时难以找到停车的位置。终于在一乡村旅游接待点泊好车,我们立即被人流车流挟裹着,向那大片的桃花林走去。我对这里的桃花,最初的反映是惊讶,惊讶于这里桃花的众多,举目望不到头,灿若云霞落九天。其次的感觉是陶醉,陶醉于这里桃花的青春气息,她们无拘无束的姿态,无限娇媚的容颜,火红热烈的情怀,令人动容。此时已是中午时分,人潮涌动,络绎不绝;盛开得火红热烈的桃花,铺满了龙泉山麓的乡间野地;一株株灼灼桃花之下,人们兴奋地或仰望注目,或拍照留念,正是花艳人欢春意浓,人面桃花相映红。
其实我知道,盆地春三月的花事,远不止这些。且不说峨眉山和青城山上,那些满山遍野即将盛开的杜鹃花;自古有“天彭牡丹甲天下”一说,能与洛阳牡丹媲美的彭州牡丹,就足可以盖过许多地方春天的花事;成都春天的花会一年接一年,更是集中了四川盆地所有花的品种与精华,用花卉的语言和艺术的形式,诠释了春天的含义。
二
傍晚时分,我们回到千年古都成都。我们的脚步穿行在繁华的春熙路和幽静的望江公园,漫步在摩登的蜀都大道和美丽的锦江河畔。
晚上回到客栈,一时难以入睡。有那么一刻,我仿佛听见古人,在摇头晃脑地吟诵左思的《蜀都赋》:“夫蜀都者,盖兆基于上世,开国于中古。廓灵关以为门,包玉垒而为宇。带二江之双流,抗峨眉之重阻……于前则跨蹑犍牂,枕倚交趾。经途所亘,五千余里。山阜相属,含溪怀谷。岗峦纠纷,触石吐云。郁葐蒕以翠微,崛巍巍以峨峨。干青霄而秀出,舒丹气而为霞。”其实这蜀都赋,描写的不仅仅是成都,而是秦汉时的蜀郡,是整个四川盆地。
我们落脚的地方在成都的西郊,靠近因濯锦而得名的锦江,也靠近诗圣杜甫位于浣花溪畔的草堂。晚上躺在床上,心思就从这条诗意的河流荡开去,信马由缰地来到了不可一世的唐朝。是的,青春年少的李白,当年春三月来到成都,流连于锦江之滨。他欣赏江边捣衣浣纱的女子,欣赏江里来来往往的扁舟,欣赏月夜里芙蓉花的幽香,他更惊叹这因织锦而闻名的都市的富庶,以及周遭景色的优美,“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应该说李白是幸运的,他见到的是盛唐繁华的成都。而其后的白居易、杜甫、元稹、贾岛、李商隐几位,在这里感受到的却是唐朝的衰落。同时代的薛涛,因与元稹爱情的失意,她把自己从乐籍中赎了出来,一个人生活在万里桥边,采峨眉山的胭脂木,
树海读书阁,汲文君井的清泉水,制成粉红的诗笺,写上自己锦口绣心的诗句。薛涛感受的成都以及成都的锦江,也许比李白、杜甫更深切得多,也更悲凉失意得多。君不见吟诗楼有联云:“古今来多少美人,问他瘦燕肥环,几个红颜成薄幸?天地间尽多韵事,对此名笺旨酒,半江明月放酣歌”。
成都还有一位以花命名的女诗人。她是后蜀主孟昶的费贵妃,“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古称其为花蕊夫人。她喜欢雨后蜀宫苑中三月的牡丹,喜欢在春风微熏中牡丹的衣袂飘张,水袖嫣红,婀娜妩媚。更喜欢“红栀子花”(即芙蓉花)的艳丽与芬芳。深爱她的孟昶便叫人在城内遍植芙蓉,一到开花时节,满城芙蓉花香,成都也因此有了一个雅致的名字“蓉城”。她经常和后蜀主孟昶,在潮湿的春湖画舫,一边洄漩着缤纷的落红,一边摇曳着青青的粉絮。落日沉影,春江碧透。温婉的乐妓弹响箜篌,仙乐悠扬,萦绕耳边。在这恍然若梦的景色里,夫妻二人低吟浅唱,素袖起舞。因此其宫词描写的生活场景极为丰富,用语以浓艳为主,但也偶有清新朴实之作,如“三月樱桃乍熟时,内人相引看红枝。”“立春日进内园花,红蕊春轻嫩浅霞。&rdquo,
爱看读书阁;可惜红颜薄命,后蜀被北宋所灭,她也被赵匡胤掳去,在赵氏王朝的宫廷政变中玉陨香消。
次日,我们踏着三月的春阳,向这位景仰的诗人走来。因安史之乱颠沛流离来成都寓居的杜甫,眼里的成都却是秋风所破的茅屋,“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离愁。生活得久了,他对锦城的春天也十分敏感和在意,常对物感怀,
孔子读书阁,见花落泪。春日的一天,他登上锦城的一处高楼,看里满目春花烂漫春光无限,不觉思接千载感慨万端,写下《登楼》一诗:&ldquo,
树海读书阁;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甫吟。”在一个春雨如酥的夜晚过后,早晨起来见草堂外露缀花重,锦城里百花娇艳,不由欣喜万分,写下《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出成都南门,
孔子读书阁,向左是古老的万里桥,那桥边是薛涛与元稹爱情失败后终老其生的地方;向西是一道秀丽曲折的溪流,一直流到了杜甫草堂。因为那里有杜甫的浣花居,所以叫浣花溪。位于浣花溪畔的杜甫草堂,
金霏读书阁,一带红墙环绕,几竿绿竹探出。从大门到后园假山,一连四重殿宇,其间古道中伸,回廊左右,楼阁相对,亭台高下,林木苍翠,流水潺潺,幽深淡雅,构成了草堂特有的风格。穿过大门前古朴典雅的照壁进入大门,走过一条林荫小道来到大雅堂,大雅堂里塑刻的各朝著名诗人:正中央是杜甫,旁边是陈子昂、李白、王维、白居易等。几经修缮的茅屋还在,史诗堂的杜甫铜像还在。杜甫在这浣花溪畔,先后写下了具有田园风情的著名诗歌,如《堂成》、《江村》、《春夜喜雨》等,使这里成为四川诗歌的一块圣地。每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成都诗界都要在草堂举行纪念活动,朗诵杜甫的经典诗句,研讨杜甫的文学艺术,为这盆地三月的一大盛事。
三
听说我们有此采风活动,绵阳文学界的朋友热情相邀去那里的安县体验一年一度热闹非凡的“春社踩桥会”。我一算时间,三月二十四,果然已是立春之后第五个戊日,即祖先们定下的春社日。安县春社踩桥会也早听说,非常向往。
在四川盆地的春三月,民间民俗的节庆很多。在我生活的峨眉山下,“三月三”是药王菩萨的生日,也是雀王菩萨的生日。前者是为了纪念孙思邈曾在峨眉山采药炼丹,潜心医学,写成了《千金方》等著名医药专著,为后世医药发展做出了贡献。农历三月三这天,人们便要来到山中降龙寺的药王殿,献上贡品,拈香叩拜,祈求来年吉祥平安,消灾祛病。祭祀雀王菩萨的愿望则非常淳朴,就是希望雀鸟不要啄食自己家田地里的庄稼,祭奠的仪式也最为简单,把过年留下的糍粑煮熟,扔两块在房顶上就可以了。小时候我问母亲扔糍粑到房顶上是什么意识?为什么扔发糕不行?母亲庄重严肃地回答道“用糍粑才能馜住鸟们的嘴,馜住鸟们的嘴它们就不会来吃庄稼了。”位于川东北的武则天的故乡广元,每年还要举办纪念她的女儿节。我想,正是这些很民俗的节日,保存着我们的传统文化,继承着我们的民族精神。
去年春天的一次出游,我意外地碰上了一个有趣的“保保节”,就是通过“拉保保”,为自己孩子找到一个干爹,帮助孩子消灾避难。车刚到广汉,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节日气氛。大街上人头攒动,穿得整洁漂亮的小孩是最亮眼的一抹色彩,而带着孩子的父母也是一幅喜气洋洋的模样,大家说着、笑着往同一个方向赶。走进房湖公园,真是人的海洋:带着孩子拿眼瞅望着来往的游人,有点羞怯、有点兴奋、有点期待;来往的游人故作随意地谈笑,故作随意地看向两旁被抱着或被推着的孩子及其父母,有点闪躲、有点心动、有点等待:而帮着拉保保的小伙子眼光却分外大胆,目光灼灼。我们随着人潮来到了最为热闹的古城墙拉保保现场。好容易瞅着个空档站好了,身后就猛地传来喝彩声,还未看清楚时,一个中年男子就被几个年轻的小伙这簇拥着拉出了人群。家长们看着准保保过来了,也是一脸的高兴,忙把手里的孩子递了过去……据统计,当天成功拉保保八九百人,这是一个令人感动与振奋的数字。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当初抱着凑热闹的心态而来,但作为其中的一分子,我已经深深地被这种另类而纯朴的情感所打动。
我们一行来到位于成都平原西北面的安县,期待着第二天的民俗盛会。踩桥会的主会场太平桥,在位于安县雎水镇虎头山下,是一座被誉为“川西之冠”的巨型单孔弧形大拱桥,桥的两头各有36级石阶相通,桥两侧石栏杆上刻有走兽坐像,栏杆之间的石板上雕有浮雕花鸟图案。桥头刻有对联一幅:“渔洞山前悬半月,虎头岩下见长虹”。桥对面有座古老的寺庙卧佛寺,人们踩过桥后,还要来寺庙里烧香拜佛,祈求平安。古代把立春后祭祀土地神的日子叫做春社日,宋时陆游《游山西村》诗:“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史达祖的“双双燕”词云:“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可看出古人对春社的重视。只不过春社和许多民族节日一样,在今天大多人们被遗忘了,难得安县还保留着这么一个踏春祭神的节日,通过“踩桥”的方式表达人们祈求幸福、安康的心愿。朋友说:往年每到“踩桥会”当日,桥上人流如潮,摩肩接踵,一些城里人也加入进来,多时近二、三十万人,那情景那场面,活脱脱是《清明上河图》的再现。清代一诗人在《鹧鸪天·安州雎水踩桥会》中曾写到:“石拱飞虹半月弦,青波绿水碧连天。太平桥上华灯亮,子夜游人步履翩。桥垂雾,菜花鲜,人车如蚁求平安,包袱丢下干爹拜,手抱干儿笑语喧。”
我们刚到不久,就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因为去年“5.12”汶川大地震等原因,古桥已经某种程度上受损,一年一度的踩桥会今年暂时被终止。正在失望之际,朋友又回来说:取而代之的安县首届山歌会将在这里举行,我们的热情又被激发出来。翌日,白水湖到处呈现出“碧水荡青舟、山歌入镜湖”的美好意境。上午11时,山歌会在极富浓郁川西乡土特征的原生态歌曲“盘歌”的对唱中拉开了序幕。“歌师傅来老先生,我要与你盘个根,哪年哪月歌出世?哪年哪月歌出生?”“歌师傅来老先生,我把盘歌说你听,起初一年歌出世,起初二年歌出生……”精彩的对唱在湖光山色中回荡。你方唱罢我登台,一首首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嫁女歌”、“哭嫁歌”、“骂媒歌”、“敬酒歌”、“引郎歌”等诙谐幽默的表演对唱,让观众笑掉了牙巴笑弯了腰。更有趣的是,不会唱老山歌的年轻人受现场气氛的感染,也跟着扯开嗓子唱起:“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
山歌会的喧嚣在入夜变得宁静,水面上阑珊的河灯带不走心愿的祈福……”
四
我们的采风团,沿岷江继续北上,去震后的都江堰看看,是我们这一行的最大心愿。四川盆地的治水,当从北川出生的大禹始,世世代代直到今天。都江堰是这其中的奇迹。
在纪念杜宇建国的郫县望丛祠公园,我们一行稍做停留。“杜宇春归望杜鹃”一句,应是对这里最好的注释。春秋时代,望帝称王于蜀,拜开明王鳖灵为丞相。鳖灵走马上任,望帝杜宇交给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治水。他站在岷江进盆地的入口,见这里江水湍急,山势险恶,滔滔江水从汶山之下奔泻而出,在出口时却被玉垒山阻扼,一旦洪水爆发便会危及蜀中平原。鳖灵痛下决心治理,规划将岷江分流,开挖两条江,一条叫湔江,一条叫牧马河,以此疏浚和利用岷江之水,让蜀国能在平原中心地带扎下根来。可此时望帝却在宫中,恋上了鳖灵的妻子。据《史书.蜀王本纪》载,杜宇相思于鳖灵之妻。望帝因为鳖灵功高,被迫“禅位”于鳖灵。之后望帝被逐出蜀宫,在西山隐居,后怨气淤积,魂魄化为杜鹃鸟,至春则啼,其声凄切,滴血则为杜鹃花。明代名医李时珍来到峨眉山,对杜鹃鸟进行了细致的观察。他说:“杜鹃出蜀中,今南方亦有之。状如雀鹞,面色惨墨,赤口有小冠。春暮即鸣,夜啼达旦,鸣必向北,至夏尤甚,昼夜不止,其声哀切。田家候之,以兴农事。”而李白有诗吟到:“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唐代温庭筠诗亦曰:“细听春山杜宇啼,一声声是送行诗。”都是说这杜鹃鸟与杜宇有关。
也想来时能碰上了这里每年春天都要举行的“放水节”。四川盆地的春天,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就是这似乎关系着盆地一年丰欠的都江堰“放水节”。都江堰是战国时期蜀郡守李冰带领修建的大型水利工程,后人为纪念他,建造了“二郎庙”,但在地震中损毁严重。我们来时,不少震后的痕迹还在,一些亭台被翻新加固过,几处大殿正在大规模维修,好在都江堰核心的水利工程没受影响。
清明放水节是当地的民间习俗。每年清明这一天,民间都要举行隆重的放水大典,以预祝当年农业丰收,这是川西平原源远流长的传统习俗。放水节初始于"祀水"。那是因为都江堰修筑以前,沿江两岸水患无常,人们饱受水患之苦,为了祈求"水神"的保护,常常沿江"祀水"。都江堰修筑成功后,成都平原从此水旱从人,不知饥谨,后人为了纪念伟大的李冰父子,人们将以前"祀水"改为了"祀李冰"。当地群众也自发地组织到二王庙祭祀李冰父子,举办二王庙庙会。都江堰能碧水悠悠地流到今天,除了李冰当年设计的科学外,每年一次的岁修也至关重要。每年冬天枯水季节,人们在渠首用特有的“杩槎截流法”筑成临时围堰,维修内江时,拦水入外江;维修外江时,拦水入内江。清明节成都平原需水春灌,便在渠首举行隆重仪式,撤除拦河杩槎,放水入灌渠,这个仪式就叫“开水”。放水前一日,有关人员先到郫县望从祠祭祀望帝、丛帝。因为是当时的二位君主,开始了蜀国治水的历程。
我们来时,基本恢复生机的都江堰古城,车流不断,人潮涌动。但还是因为地震的原因,今年的放水节暂停了。听了这消息,同伴们不免遗憾地摇头。但对我而言,却不过是不能重温其盛况罢了,因为这放水节我已在几年前观赏过。记得那次清明节,会议组织我们早早来到观礼台。约十时,只见上游的古堰边,礼炮齐鸣,白鸽飞翔,莽号嘹亮。七名峨冠博带的仪仗队,抬着猪羊等祭品,由古典鼓乐前导,主祭官率众人出玉垒关至二王庙,三叩九拜祭祀李冰父子。随后主祭官朗诵《迎神辞》,众人肃立,唱《纪念歌》。歌毕,献花、献锦、献爵、献食。主祭官读完《祝辞》,与全体祭者向李冰塑像三鞠躬,祈愿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然后,砍杩槎放水。只听主祭官一声令下,随着"咚咚咚"三声礼炮,几十名头戴草帽、身着蓑衣的强壮堰工,奋力砍断鱼嘴前杩槎上的绑索,河滩上的人群立即用力拉绳,杩槎随之解体倒下,川西北高原积雪融化的春水,顷刻奔入内江,又从宝瓶口堆雪涌浪奔流而出,在春三月的四川盆地一路撒欢。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这是诸葛亮当年《隆中对》笔下的成都平原。应该说,是李冰建造了都江堰,才有这天府之国的富足。如今,千年古堰的流水仍这样,年年浇灌着丰饶的天府之国,岁岁哺育着锦绣的成都平原。
五
几天后返回峨眉山下,文人们一定要避开高速路走,于是汽车驶上了原来的老路。老路更贴近乡村,于是我们看到了更大片的油菜、麦地和桑麻,听到了从田野深处传来杜宇鸟(布谷鸟)的啼鸣:“割麦插禾,割麦插禾......”
一路上,路旁的沟渠流水淙淙,渠满浪欢,我们都知道这是都江堰流出的春水,正在奔向春天的田野,准备浇灌一年的希望。随着这潺潺流水的奔走,盆地上的农事也急了起来,成都平原一片人勤春早的景象。在公路两边油菜花簇拥的乡村道上,一辆辆农用车正拉满了化肥匆匆奔跑。油菜麦地间预留的育种地上,农人们已在撒着种子铺着薄膜;一些早熟的品种已在育种基地育好秧苗,在摊平的田里栽插。那些载了桑养了蚕的人家,姑娘媳妇便背了背篓挎了竹篮,站在被宽大叶子遮满的桑田里,飞快地采摘着桑叶。而春雨之后堆碧铺玉的茶山上,采茶的姑娘正穿梭在茶垄间,灵巧的双手快速地采着嫩绿的茶叶,不时飘起一阵茶歌和笑声。
经过苏东坡老家眉山时,杂志社老总忽然叫停车。我不解地向外望去,见路旁有一果园和鱼塘,果园里的桃花和梨花疏落地凋谢着,已不见了前几天灿若云霞的景象。老总招呼着说:下车吧下车吧,这是我同学的果园,去看看去看看。大家一听乐了,纷纷下车向果园走去。
老总的同学老于正好在家,从自家的楼院里迎了出来,招呼我们进客厅坐下。然后给我们沏上新茶,端出新采的樱桃。之后,带我们参观他的农场:一百亩桃子,一百亩梨子,十亩鱼塘加四五亩草莓和樱桃。桃子和梨子已经开始挂果,毛绒绒的果子只有米粒大小,但仍有一些迟顿的花朵赶趟似的开放着,露出春天最后的笑靥。果树下间种着一片一片用作饲料的油苕子,此时正开着蓝幽幽的花。地膜覆盖下的草莓刚好成熟,他的老伴正在地里采摘着,见了我们忙拿过来一篮子叫我们尝尝。树上的樱桃和草莓同时成熟,玛瑙似的挂满枝头。也许为了防止鸟儿来啄食这些春天的果实,老于在林子和地边扎了两个稻草人守护着。
果园下面约百米处,悠悠岷江从这里静静地流过。河岸边,烟村十里,竹笼房舍,如江南风光。江边乱石横陈的河滩上,老于桃花似的小女儿,正趁着春阳,晾晒着一冬的被单棉絮和衣物。乱石围成的一块块沙洲上,此时已浅浅地泛绿,有三两的水牛在上面悠闲地放牧。江这边,岸柳依依,田垄平铺,柔桑滴翠,其间是一大片的油菜和蔬菜地,此事正闪着嫩绿的柔光。
老于见我在兴致盎然地打量果园下面的平坝,忽然叹了口气说:因靠近公路,这里也要建工厂了,征了五百亩土地。你脚下的这一大片坝子和河滩,明年就再也看不到了。
听了这话,我心里不禁一阵颤栗,对这片土地的明天颇感忧虑和惆怅。这么优美的田园风光就真的会消失么?农耕文明就真的应该让位于工业文明么?那在不远的将来,我们还拿什么土地给儿孙种,将到哪里去观赏这连天接地的油菜花?不能想象在多少年后,我们美丽富饶的四川盆地天府之国,将被大都市的五环路六环路占满,被一个接一个的工业园区住宅小区占满,被一条条高速公路城际铁路占满。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当我们的子孙问及我们:四川盆地为什么称天府之国,天府之国是什么样的?那我们又将怎样描述,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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