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七爷
今年过年家里人比往年少到家几个,年味也显得淡薄了许多,冷清和寂寞时不时地袭击着我,临近元宵时,这种感觉愈加明显,
金霏读书阁。漫天绽放的烟花,它是我如今最熟悉的朋友。透过烟花,我又想起了故乡的龙灯,它是那样的亲切,我对故乡的情感就是如此灼烈。
老家每年元宵节都有闹元宵玩龙灯的风俗。舞龙灯是我老家的一种传统的文化活动,相传它可保佑乡亲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树海读书阁。
家乡的龙灯是用细篾扎成,有龙头、龙尾、龙角、龙眼、龙嘴,再糊上各种颜色的鳞片,把扎成的龙放在板凳上,四只木脚以示龙爪,非常形象美观。
舞龙灯时,那气势磅礴的场面很吸引人的眼球,领导及赞助人以特效的制作把整个恢宏的场面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在灯会之中,总有一个人在灯会结束时,扯高他的嗓音高声喊彩,这个人就是我的七爷。他的彩词精彩纷呈,除有送子,建宅,求福,送财和看灯外,还有许多别人没有想到的有趣彩词。
七爷喊彩有二三十年了,每年到每家每户的彩语都不尽相同,它内容贴切、通俗易懂,还能调动大家的情绪,表达主人家的心声。七爷声音洪亮,带有磁性的声音富有感染力。他的叫彩声如一缕春风轻拂着柳枝上的瑞雪,又如一声春雷惊醒村庄沉睡许久的春梦。他的彩声凝聚着乡亲们团结向上的力量,
精彩读书阁,又不时在众人心中微荡。
感受过七爷精彩的叫彩声是我在初中放寒假期间,
孔子读书阁,也是在这样的元宵之夜。爸爸带我回他的老家看龙灯,那晚家家户户的门前灯火通明,灯笼高悬。
我们牵着爸爸的手随着观舞龙灯的人群漫步到家家户户,
树海读书阁。舞龙灯是六点钟开始,
金霏读书阁,隆隆的锣鼓声和喧闹声此起彼伏。我夹杂在人群中,不时听见旁边的人兴奋地喊:“龙来喽,龙来喽!&rdquo,
铭华读书阁;人群顿时人声鼎沸。这时,我迎着喊叫声连忙踮起脚,昂首望去。见我看不见龙灯,爸爸就牵着我的手钻进人群,来到众人的前面。
旁边有一位瘦高个子的男人转过身对爸爸说:“哥,这边来,牵着姑娘跟着我就行。”
爸爸立刻拉着我的手说:“走,到你七爷身边去站着看。”七爷!他看上去最多也才三十多岁,叫他七爷?我有些好奇地抬起头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被称作七爷的男人。他比爸爸看起来年轻,一米七八的大个立在人群间,如一只骄傲的丹顶鹤迎风而立。微卷的黑发极富个性地绽放在头顶上,清秀的面容,我从侧面仰望着他那高挺的鼻梁,颇有几分英俊。
“咚咚锵、锵锵锵、咚咚咚”,一阵锣鼓声拉回了我的目光。
只见一条龙舞动了起来,时而在空中飞舞,时而绕着地面盘旋,时而把龙身贴在地面的积水里,好像在洗刷着自己的身子。龙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好像在神气地展示“中华第一龙”的精神。大约半个小时后,
孔子读书阁,锣声渐渐变轻,
树海读书阁,龙渐渐停了下来,慢慢地缠绕了起来,人群中立刻响起了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一阵出奇的静谧,众人的目光“嗖”的一声齐刷到我旁边那位号称为七爷的男人这边。只见七爷右手握一个茶杯,
爱看读书阁,左手拿一个小小的记录本,他迅速地呷了一口茶,瞅着那本小记录本端详了几秒钟,就扯着嗓子高喊:“今天又到领导门前来拜年!”
“咚咚锵、锵锵锵、咚咚咚”,
华闻读书阁,又一阵锣鼓声响起,不到两秒钟渐息。
“有!”紧接着是众人的呼应之声,此起彼伏,颇有规律性。
“别人门前是极少几张一百元!”
“有!”
“领导门前忽拿一叠十元的大钱!&rdquo,
树海读书阁;
“有!”
“领导家里今年是喜事连连!”
“有!”
“大家的幸福生活只能还得看来年!”
“有!”
……
村长急忙走过来,又加了一大叠百元的人民币。众人都在窃笑。伴着锣鼓声响,我们淹没在人群中向下一家走去。
“老七,刚才不是在村长的家门前吗?”七爷笑笑说:“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八岁就离开了这里,很多情况你没有我明白。这个村长只顾自己致富,哪里又管大伙呢?就拿今天这个元宵节活动来说,人人出钱赞助,可村长,你刚才是看见的,拿了一叠十元钞票糊弄大家。我怎么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是村长又怎么样,我在提醒他,他是一村之长。”
正沉浸于七爷精彩的叫彩声中的我,又对他的那份聪明和正义感暗暗欣喜。他的形象瞬间在我的脑海中清晰而高大起来。
轰轰的锣鼓声穿透着村庄静谧的夜晚,走过一家又一户。大概晚上十点左右,龙灯队伍竟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七爷自家门口,七爷拉着我和爸爸走进他的家中。一位同七爷年纪相仿的个子矮胖的女人热情迎接着我们,她拿出了苹果,瓜子,糖果……堆放了满满的一桌。看到这个外貌与七爷极不相配的女人,我极力没有要这些她为我准备的好吃东西。七爷忙着倒茶水,说:“哥,也喝一杯茶,这是我们自种自炒的茶叶!”说着,只见七爷端了两杯茶过来,“姑娘要一杯吗?”我摇摇头,他坐下同爸爸闲聊起来。正在这时,七妈端着两碗我们家乡的瘦肉煎饼走过来。爸爸起身接过碗:“做这些干什么,给你们添麻烦!”七妈一边端起另一碗给我,一边温和地说:“看哥客气的,几十年还没有见过几次,难得回一趟家乡,应该的!”看到我们都在吃,七妈高兴极了,迅速跑到厨房又端了一碗出来给七爷。“你吃吧!”“你吃,叫唤一晚上,多辛苦。”看到七爷与七妈恩爱的互动,我心中一暖,七爷也许就是看重这一点吧!
吃完了,我们就和七爷一起来到他的家门前。七妈追过来说:“水,茶水多拿一点。”
“我刚倒了满杯。”七爷显得有些忙碌地搪塞道。“那我一会儿,再给你送一点啊!”不知是对七爷不放心,还是七妈太过温柔,我们已经挤进了人群,她还追过来关切地问道。“不用啦,呆会儿,到了谁家门前就在谁家里讨水喝。”七爷一脸柔情地看了七妈一眼轻声说道。
锣鼓声,声声入耳,瞬间停息。
“欢迎父老乡亲来到我门前,嘿!”
“有!”
“喊遍了村后又村前!”
“有!”
“家家户户挣大钱,只我家最可怜!”
“有!”
“有”字刚出口,众人忽觉有些不对。
“晚上宵夜罚一杯,罚一杯……”
锣鼓声,吼声,叫声交织成一片,那夜是如此灿烂,赛过今天的烟花浪漫。记忆犹如一杯最醇美的酒,它调进去了清风如缕的晨昏,也调进去了我对故乡亲情的眷念。
岁月,无声地伴我走过春夏秋冬。转眼,二十年的时光如指尖的清泉一晃而过。
今天中午,七爷又到我家来了。吃饭期间,他又同爸爸谈起春节闹元宵的活动。七爷虽是我爸爸的堂兄弟,但爸爸八岁时就随改嫁的奶奶离开了第一故土,与他来往并不是太多。如今,看到已经五十多岁的七爷,不禁有些感慨,岁月不铙人,那个高大、清秀的七爷早已被岁月雕琢得面目全非。这样一个口才极佳,很善交际的人才,少了年轻时那份正义澎湃的胸怀。
素不喝酒的我,也坐在桌子上,端起了酒杯说:“七爷,好多年不见,见到你真的很高兴,我敬你一杯。”
“好!这一杯,我喝下了,下不为例。七爷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只能同你爸爸唠唠嗑,喝喝酒,已解我的怀念之情,你们晚辈就免了。”
一杯酒下肚,七爷,不,应该叫七叔,七爷只是我们老家的方言,他的话匣子打开了。“今年,你大弟要我去海南过年,我没有答应。因为,我离不开我这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我还要为家乡人喊彩。大家都说我声音好啊,财神一听,就会跑过来!你看,现在,家家户户都盖了楼房,买了轿车,还出了那么多个大学生呢!”
一听到七爷提起喊彩,我的兴趣就盈余到了极点。
我笑着说:“七爷,你看你给大家带来了多么大的欢乐,如今大家都有钱了,要的就是这份乐趣,你可不能放弃!”
“是!是!”七爷又喝了一口酒答道。饭桌上,我就这样同七爷很自然地谈到彩词。
“七爷,你那些彩词谁给你写的?”我认为像他这样擅长交际的人,一定有这样的朋友相伴周围。“你太小看你七爷了,别的能耐没有,这点小能耐还是有的。你七爷一生没有念多少书,小学还未毕业,可是你七爷写得一手好字,说得一口好彩言,这是众乡邻人人皆知的事情。我的那些彩词呀!都是我即兴发挥之作……”
当我知道七爷的那些彩词都是他自己的智慧结晶时,我有些懵懂了思绪和眼神。
“我年幼之时,就见你拿一个小本本,还以为那上面就记录你预先准备好了的彩词呢?”“那个小本本是记录了一些东西,但那些内容不是彩词,而是每家每户的人物名单,家里的重大事件……说彩词时,就要围绕这个家来说,不能跑题的。”
我眼盯着我的碗,吃了一口饭,心里就想:七爷,一个小学都没有毕业的人,能写一手的好字,能编排精彩的彩词,而且,词的上句和下句之间还要押韵,我这个自认为喝了一点墨水的人都有些自愧不如。如果要我即兴做诗,我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得那么顺口,押韵。我终于明白,七爷喊彩词不仅要有一个好嗓声和口才,还需要一定的才华和毅力。
爸爸对这个不会挣钱的弟弟并不满意,他总是错误地认为七爷不务正业,但当他听到这里,也有些被他的才华所折服。
“是呀!大家都有钱了,只有我家里空空的……”爸爸喝了一口酒笑叹道。
“你家是最有钱了,你儿子是状元郎,他在北京置业,那是几百上千万的资产……”
其实,我弟弟和弟媳一个月不到五万的工资,在北京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一辆车也才几十万。这样的情况在偌大的京城也只是比吃快餐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七爷的马屁让爸爸高兴得乐呵呵的,他也得到爸妈的盛情款待,饱餐了一顿。
七爷终于酒足饭饱地走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涌起了一些思绪。妈妈却说:“真是一张嘴,咕咕鸟!”
“咕咕鸟!什么意思?”
“就是布谷鸟的意思,因为他能说会道!”
我听了,笑道:“布谷鸟!布谷鸟……是我的七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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