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宿舍
【导读】记得那个
冬天非常寒冷。每天晚上，我坐在桌前，手指总是冻得拿不住笔，腿脚总是渐渐麻木，直到失去知觉；睡觉的时候，哆里哆嗦钻进冰凉的被窝，身子总是蜷缩成一团；
1
技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离家很远的一座煤矿。
那是1986年
秋天，当时，矿上大部分单身宿舍还是那种非常陈旧的砖瓦房，它们一排一排整齐地排列着，每一排大约十多个房间，每个房间前面是门，后面有窗，里面一般住着两三个人。我来到矿上之后，便住进了这样的单身宿舍。
我住的那个房间一共有三个人。另外那两个，一个年龄较大，四十多岁，一脸的络腮胡子，人称大胡子；另一个比较年轻，稍长我几岁，嘴唇上留着黑黑的小胡子，人称小胡子。
相处一段
时间之后，我发现大胡子是个性情温和、寡言少语的人；而小胡子却有点蛮横，且
喜欢吹牛，自以为是。我那时候二十才出头，涉世未深，头脑
简单，又是刚刚来到一个陌生环境，一方面谨小慎微，一方面却又免不了冒冒失失。在我看来，大胡子年龄比较大，为人也比较沉稳，满脸胡子更加显得老成持重，应该算是我的长辈，
自然应该得到我的尊敬；而小胡子不管怎样自命不凡，在我眼里却是个同辈，我偶尔会出言不逊，跟他开一开玩笑。但小胡子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居高临下地喊我“小家伙”，让我感到哭笑不得。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习惯了大胡子的寡言和小胡子的蛮横。三个人虽然同居一室，却有着不同的
生活圈子，好像只有到了快要睡觉的时候，我们才会陆续回到宿舍，各人在自己的床上躺下,
树海读书阁，临睡前，相互之间有时候会有几句简单的交谈，有时候却什么话也不说，熄灯之后,
树海读书阁，一切都归于
宁静。随遇而安，我牢记着这句生活信条。
然而，冬天来临的时候，小胡子回了一趟
农村老家，竟把他的
老婆孩子带来了。那天傍晚，我和大胡子先后回到宿舍，看到小胡子一家三口人正在宿舍里洗洗刷刷忙碌着，本来狭小的
空间顿时变得十分拥挤。我在房间里站了片刻，就不得不退了出去，同时心里也隐约有些担忧——他们一家人会不会在单身宿舍里住下来呢？
夜色渐渐降临，小胡子一家人也渐渐在宿舍里安顿下来，眼见担忧已经变成
现实，我在门外悄声问大胡子怎么办，大胡子闷闷不乐地叹了一口气说，还能怎么办，另外找个地方睡觉吧。说完，便
一个人匆匆离去。当时,
金霏读书阁，我完全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为小胡子的老婆孩子不会在这里住得太久，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很快就会离去，因此，也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小胡子的老婆孩子竟然在我的单身宿舍里住了差不多一个冬天。
那个冬天，我一直过着一种居无定所的日子。每天下班之后，我首先要打听一下小胡子的老婆孩子走了没有，然后就是考虑晚上去哪里睡觉。单身宿舍里本来是有一些空闲床铺的,
树海读书阁。这些空闲床铺属于一部分有单身宿舍却不经常住的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一部分人虽然离家有点远，却也不是太远，而单位照例给他们安排了宿舍，他们则根据
天气及自身情况，有时候住在单身宿舍，有时候
回家。如果他们回家，他们在单身宿舍里的床铺就会空着。根据这种情况，我在单身宿舍里找个睡觉的地方应该并不困难。一开始确实是这样子，可是，后来的情况却有些复杂。先是有一个老工人托人给我捎话，说他不喜欢别人趁他不在的时候睡在他的床铺上，让我心里既很难受又很
无奈；然后是天气越来越寒冷，又连续下了几场雪，一些平时经常回家的人都不经常回家了，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在单身宿舍里找到一个空闲床铺就变得非常困难。有一次，差不多快半夜了，我终于找到一个空闲床铺，有人提醒我，那个床铺的主人是个酒鬼，他的被窝里臭烘烘的，一般人受不了。我听了，也没当回事，心想，只要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然而，等我躺下去才发现，那个被窝里又湿又凉，还散发着一股臭烘烘的酒味和汗液味，我真想即刻离去，可是，一想到外边黑咕隆咚，北风呼啸，天寒地冻，一时又找不到另外的容身之处，我只得蜷缩起身子，暂且睡去。
有一段时间里，我不得不经常替本组的同事值夜班，这样，我就可以睡在车间里靠墙角的那张床上。后来组长知道了这件事，认为不妥，理由是我工作时间太短，经验不足，一旦夜间发生意外事故，难以处理。于是我只好作罢。没有机会替别人值夜班，我就睡在车间里靠墙的一排长条椅子上，长条椅子虽然又窄又硬，很不舒服，因为车间里既有暖气又生了炉子，非常暖和，所以睡得也还可以。后来，有位叫林山木的热心工友知道了我的处境，就到处为我找地方睡觉。林双木是我的校友，是恢复
高考后的第一届技校生，他热情，
善良，像一个老大哥那样处处关心我，令我至今感念不已。
那段时间里，我一直没有见到大胡子，也不知道晚上他睡在哪里。有一天，偶然在路上
遇见，不由得百感交集，互相对望一眼,
精彩读书阁，却不知说什么好。我吞吞吐吐地问他住在哪里,
孔子读书阁，他支支吾吾说暂时住在一个老乡那里，不等我细问下去，他就神色黯然地匆匆离去,
孔子读书阁，似有难言之隐。但是，不管怎样，他还有一个固定的地方暂住，比我这居无定所的人强多了。
快到
春节的时候，小胡子终于把老婆孩子送回了老家，我和大胡子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单身宿舍。那天晚上，我躺在自己久违的床铺上，睡在自己
温暖的被窝里，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
结束了这段居无定所的日子，我心里也对小胡子积下了一些怨气。我了解到，小胡子的老家在沾化利津一带，那里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地方，小胡子之所以在冬天里把老婆孩子接到矿上来住，据说是不想在家里生炉子，为的是节省下冬天里买炭的钱。对于这件事情，我不想说什么。我想说的是，小胡子带着一家人在本该属于我的单身宿舍里住了差不多一个冬天，他可曾考虑过我的处境和感受？就算是同事之间应该相互关照，他也应当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及早作出打算。可是，自始至终，小胡子却什么话都没有对我说。
还有一件小事让我耿耿于怀：我
曾经从单位的仓库里领了两把大号的扳手，后来这两把扳手不用了，又一时没地方放，我就把它们拿回宿舍里，放在了床垫子下面。那个冬天我一直没有回去，床铺一直被小胡子一家人所用。等我重新回到宿舍里，想起那两把大号扳手，急忙翻开床垫子去寻找，却已经全无踪影，询问小胡子，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知道”。一句简单的&ldquo,
铭华读书阁;不知道”让我再也无话可说，但我心里却是明明白白。为了不把关系闹僵，我只有忍气吞声。
2
春节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
华闻读书阁。这时，忽然传来消息，单身宿舍要重新调整，规定两个人一个房间，可以
自由组合。我听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顺嘴说出一句：要是一个人一个房间多好啊。我只是随口说出了心中的一个向往，并没有去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然而,
爱看读书阁，意想不到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有人立即向我提供了一个情况：东宿舍那儿有一间房子,
金霏读书阁，因为离厕所较近，谁都不愿意去住，最近一段时间里好像一直空着。我听了，心里不禁一动。过了几天，我悄悄前去考察了一下，发现那间单身宿舍在一排房子的末尾，离厕所确实很近，而且厕所里有污水溢出，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屎尿味；在厕所与宿舍之间生长着几棵杨树，显得异常高大粗壮，看来是受益良多。我想，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差不多都会选择退缩。可是，我当时太想一个人拥有一间房子了，思前想后，犹豫再三，我还是住了进去。
夏天来了，天气越来越热，厕所的气味也越来越大，我一直不敢打开宿舍的后窗。每天下班回来，一个人呆在闷热的房间里，面对紧闭的门窗和光秃的四壁，我开始在心里品尝到了一种
孤独的滋味。所幸我身边携带了一部分书，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现在正好可以用来夜读。
那个夏天，屋内的闷热和屋外的臭味一直伴随着我。烦闷时，我总是走出宿舍区，沿着一条乡间土路慢慢走去，走着走着，就走到了
田野上,
树海读书阁，夜色中，田野上泥土和庄稼的气息会让我躁动的心渐渐归于平静。呆立良久，原路返回，重新把自己关进宿舍，捧起一本书继续看下去。秋天到来的时候，我的宿舍又发生了一次意外变动，只是这一次变动非常
理想。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子的：一位和我一同分配来的平时关系比较好的技校生突然调走了，他住的那个宿舍一下子空了出来。那个宿舍里平时就住着他一个人，因为和他同住一个宿舍的那位老工人几乎天天回家，从来都不住下。面对这种情况，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及时跟单位领导打了一声招呼，就顺顺利利地搬了进去。
我对刚搬进去的这间单身宿舍非常满意。首先，宿舍位置非常好，不远处就是宿舍区的院墙，院墙外面是大片的庄稼地，远处是低矮的丘陵和树林子，空气清新，环境幽雅。其次，宿舍里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这两样物品原本属于那位天天回家的老工人，现在我与他同居一室，正好为我所用。当然，除了这些好处，也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地面坑洼不平，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顶棚上的檩条和苇箔因年深月久已经变得乌黑，但是我并不在意，因为我已经十分满足，毕竟，它比我原来住的
那些单身宿舍要好得多，毕竟，它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幽静港湾。我在床铺的上方吊起一块塑料布，用来遮挡顶棚上面落下的灰尘；在靠床的墙上贴了报纸，避免弄脏被褥；还挂起了蚊帐，防止蚊虫叮咬。经过这一番布置，宿舍里顿时增添了几分温馨。
我之所以如此向往独自拥有一间单身宿舍，其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实现我的
大学梦想。那时候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大学毕业生非常少，国家便采取了一些措施，鼓励我们这些已经参加工作却没有上过大学的青年人通过参加成人高考去大学里深造。技校毕业后，我一直梦想着能走进大学的校门。然而，那个时候，成人高考对于我们这些青年工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方面，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复习那些高中的课程，另一方面，只能是利用下班后的业余时间，更重要的是，还要有一个无人打扰的
安静的
学习环境。而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能独自拥有一间单身宿舍。从这一点来看，我是幸运的。那一年的
十月份，大爷去世了，我回了一趟老家，处理完大爷的后事，就匆匆往回返。在返回途中，我一边望着车窗外面那些不断向后移动的田野、土丘、
村庄、树林，一边在心里制定出一份学习计划，准备全力以赴迎接明年
五月份的成人高考。
从此之后，每天下了班，我便急匆匆赶回宿舍，独自一人，开始另一种紧张而有序的生活：提水，买菜，做饭；吃完饭，大约七点左右，在桌子前坐下来，翻开课本，阅读，做练习题，不知不觉，就到了九点；此时，身子发僵，头昏脑胀，于是站起身，走到宿舍外面，在夜色中活动活动身子，清醒清醒头脑；十分钟左右，回来继续学，一直学到十一点多；此时，已经又困又乏，于是上床休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冬天又来到了。我每天在单身宿舍里重复着这种单调而乏味的学习生活，乐此不疲，只为心中那个梦想。有一天，我正埋头于课本和作业本之间，小胡子突然闯进了我的宿舍里，让我十分意外。自从不在一个宿舍居住，我们已经很少见面，几乎没有来往。我起身望着他，
眼睛里满是问号。他还是那个样子，说话毫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他说完了，我也听明白了。原来，这个冬天，小胡子又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接来了，这一次，和小胡子同住一个宿舍的那位工友坚决不同意小胡子一家人占用他们的单身宿舍。在这种情况下，小胡子只好为自己一家人另寻住处，寻来寻去，他竟然又寻到了我这里。这一次小胡子考虑的似乎很周到：他们一家人住到我的房间，我去他的房间居住。明白了小胡子的来意，我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我在内心深处早就已经拒绝了他，我不会让这种来之不易的学习环境轻易失去，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他说。小胡子见我无语，以为我已经默许，抬眼开始打量我的宿舍，像是在打量他自己的家。我突然发现，拒绝别人原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立即紧张起来，支支吾吾说，这宿舍也不是我一个人住，我一个人也说了不算。小胡子口气强硬地说，别人你不用管，只要你同意就行。然后眼睛盯着我，等我表态。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不得不把口气也强硬起来，我明白告诉他，我哪里也不去，我就住在自己的宿舍里。我的话显然让小胡子非常生气，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而去，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些什么。
望着小胡子离去的
背影，我的心里却很释然——去年冬天，我和他同住一个宿舍，他老婆孩子来了，我
离开自己的宿舍，在外面居无定所，扪心自问，我无愧于他；今年冬天，我已经不和他同住一个宿舍，他老婆孩子又来了，如果我再离开自己的宿舍，扪心自问，那就是有愧于己了。
3
从那一年秋天开始，一直到第二年的
春天，那段时间里，几乎没有人到单身宿舍来打扰我。记得林山木曾经来宿舍里找过我几次，见我灯下苦读的样子，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匆匆离去。虽然没有人来打扰，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蜈蚣和老鼠却开始在我的房间里频频出现，让我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惊吓和骚扰。
先说蜈蚣。
蜈蚣这东西身子细长，多腿，光是长相就十分可怖，而且还有毒。它出现在我房间里的次数最多，每次都让我心惊胆战，毛骨悚然。这里只记下
印象较为深刻的几次经历。
其一：那是才搬了单身宿舍不长时间，一个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朦朦胧胧，似乎听到墙壁上有一种奇怪的声音，睁开惺忪的睡眼，隔着蚊帐，就看到一条细长的东西在墙壁上爬动。我大吃一惊，虽然有些迷迷糊糊，却本能的挥拳击打，咚的一声响，那东西应声落下去。我立即起身下床，提心吊胆撩起蚊帐，掀开被褥，仔细搜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又把头探到床下，左瞧右看，还是一无所获，再上上下下四处巡视一遍，除了墙壁上被我击打过的地方粘着两排微微颤动的小细腿，就再也没有发现什么。通过那两排小细腿，我判断应该是一条蜈蚣。因为已经到了上班时间，我只得
放弃寻找。这件事后来被我渐渐忘却。但是，令人惊异的事情却在第二年的春天发生了。那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我看着书，脖子有些累，偶一抬头，就看见墙壁上方有一条虫子正在往下爬，仔细看，那虫子也是头扁，腿多，但是身子却非常短，我一时弄不清是个什么虫子。正疑惑间，忽然想起去年秋天那个早晨，那只受伤之后失踪的蜈蚣。对，就是它——想它被我打掉了半截，神秘失踪了这么长的时间，却又在这夜深人静之时突然出现，难道它是来找我复仇么？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情急之下，我拿起桌子上一本书，对着它猛拍过去。
其二：一个夜晚，我躺下，息了灯，困意袭来，正准备睡去，忽然感觉前额那儿有一缕头发老是在乱动。我那时头发有点长，又特别困，一心想睡觉，也不管它。可是那缕头发又一下子耷拉到前额上，凉丝丝的，痒痒的。我忍不住抬手捋了一把，这一捋，竟把一个活物捋在手里，冰凉，且蠕动不止。我大吃一惊，猛地丢开，丢开的瞬间，手指用力捏了一下。手忙脚乱，翻身起床，拉亮了灯，只见枕头上一条黄色细长的蜈蚣在扭曲蠕动不止，因为被我捏了一下，已经受了重伤，无法逃跑了。
其三：也是夜晚，我息了灯，躺在床上，一时没有睡着，忽听通的一声，一个东西从房顶上掉下，砸在床上方吊着的那块塑料布上，接着就是刷拉刷拉爬行的声音。我立即亮灯，起身，探头往塑料布上面看，只见一条又粗又长的
绿色大蜈蚣，就像一列小火车在上面奔驰着。那家伙青栩栩的身子，扁扁的头，样子十分张狂吓人。我不敢用手去捉，想起抽屉里有一把尖嘴钳子应该是对付它的最好武器，就急急去寻。那家伙不笨，灯光一亮，就意识到危险来临，于是加快了脚步，急速往墙上爬去。等我把尖嘴钳拿在手里，它已经爬到了墙壁上的一个窟窿边，我刚要去夹它，它却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那个窟窿里。那个窟窿是我几天前往墙上砸了一个钉子又拔出来留下的，那个钉子又粗又长，留下的这个窟窿也又大又深。我往里瞅了瞅，能看到里面纵横的砖缝，黑幽幽的，似乎深不可测。等了一会儿，里面也没啥动静，眼皮却越来越沉。看看表，快十二点了，怎么办呢？突然就想起了一个老工人的话，说蜈蚣这东西最怕烟味。就找出一支烟，点上吸起来。我平常是不吸烟的，点上这支烟，全是为了薰蜈蚣。我吸一口，往那个窟窿里喷一口，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吸完那支烟并且全部喷到窟窿里为止。这时候，再看那个窟窿，烟雾弥漫，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却仍然不见蜈蚣的踪影，正打算找东西把窟窿堵上好去睡觉，忽然看见那家伙在窟窿里探了一下头——哈，终于露面了。我兴奋起来，手持尖嘴钳静静
守候。那家伙一定是受不了里面的烟味了，慢慢地从里面爬了出来，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被我一钳子拦腰夹住。这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大的一条蜈蚣。它被夹住后，仍然张牙舞爪，扭曲着身子奋力挣扎，凶猛异常，把尖嘴钳碰得噼啪作响。
我曾经询问过左邻右舍的老工人，他们的房间里是否也有蜈蚣。他们都说没有。我听了很是奇怪。思前想后，我以为这可能与是否吸烟有很大关系——那些老工人都是常年吸烟的，蜈蚣这东西最怕烟味，自然会避开他们；唯独我是不吸烟的，蜈蚣们自然不会怕我，所以都纷纷跑到了我的房间里。由此看来，吸烟，也并不是只有害处，在某些方面也会给人带来一些好处。
再说一说老鼠。
还是夜晚，我坐在桌前看书做题，隐隐约约感觉桌子下面有个东西在动。开始我没在意，后来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只小老鼠，正在我的脚边悄无声息地转来转去。我动了一下脚，它就极快的消失了。我刚住进来时，就发现桌子下面靠墙根那儿有一个老鼠洞，洞口被一块石头塞住，当时也没放在心上。这时候俯身再去看那个洞口，那块石头还在，石头旁边却出现了一条很宽的缝隙，看来小老鼠就是从哪里出入的。
老鼠这东西虽然并不可怕，但与他同住一室毕竟有些不爽。况且，每当夜深人静我聚精会神复习功课时，它就在我脚边转来转去，让我不能安心。一天，有一个同事说他家里有个老鼠夹子，特别能夹老鼠，把他家里的大小老鼠几乎都夹光了。我就提出借来一用，他爽快地答应了。过了几天，同事把老鼠夹子拿了来。
晚上，我把老鼠夹子支起来，放上诱饵，就开始看书做题。夜深人静时，就有一只小老鼠出来了，我也不管它，只管看书做题，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听砰的一声响，再看时，小老鼠已经被夹住，躺在地上，口鼻流血，一命呜呼了。我把小老鼠扔出去，重新支好夹子，却再也没了动静。第二天下班回来，夹子
依旧支在那儿，空空如也。直到夜晚来临，又到了那个时间，又有一只小老鼠出来了。我还是那样子，不声不响看书做题。不一会儿，这只小老鼠就又葬身在鼠夹里。这样子，每天晚上夹一只，一连七个晚上，共夹了七只。此后的几个晚上，却再也没有了动静。同事告诉我，小老鼠没有了，还会有大老鼠来，让我沉住气。于是，我支着鼠夹子，继续等待。终于有一天晚上，一只大老鼠出现了，我看见它时，它已经悄悄绕到了桌子腿的那一边。我屏住呼吸，用眼角瞅着它。只见它转来转去，小心翼翼，寻寻觅觅，终于，它来到了那个鼠夹跟前。经过了一番犹豫，彷徨，不理不睬，去而复返，它还是靠了上去。那鼠夹是一触即发的，那只大老鼠几乎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被跳起来的鼠夹击翻在地，一命呜呼了。
从此，我的房间里绝了鼠患。
4
记得那个冬天非常寒冷。宿舍里既无暖气，又没有生炉子。每天晚上，我坐在桌前，手指总是冻得拿不住笔，腿脚总是渐渐麻木，直到失去知觉；睡觉的时候，哆里哆嗦钻进冰凉的被窝，身子总是蜷缩成一团；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睛，总是看见地上的脸盆里结着厚厚的冰。
冬天过去了，春天又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宿舍门前的
小草已经绿了，路边那些小小的野花也开了----
那一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煤矿系统的一所
教育学院。
夏末秋初之际，我离开了那间单身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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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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