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的美学价值
《金瓶梅》的美学价值
《金瓶梅》,明代小说。一百回。“四大奇书”之一。书稿写成于明代嘉靖、万历年间,作者“兰陵笑笑生”。现已知兰陵地址有两处:一为山东峰县,一为江苏武进。笑笑生究为何人,传说不一。明人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说系嘉靖年间某一大名士,
金霏读书阁,于是遂有人指为王世贞,或为世贞门人,今人推测的说法共计有二十三种之多。
小说现在最早版本是明代万历丁巳年(1617年)刋本,题《金瓶梅词话》,无图,首有欣欣事予,署作书者为兰陵笑笑生,又有万历丁巳年东吴弄珠客(或疑为冯梦龙)序。1932年北京古侠小说刋行会据以影印,1957年文学古籍刋行社据影印举再版。解放前世界文库,上海杂志公司、中央书店等刋本,据此删节。近年人民出版社的删节本亦据此本出版,流行较广。刻本传世较广的是清初人张竹坡评点的本子,据以崇祯年间刻本(现在北京大学图书馆)评改而成,题《第一奇书》。1987年齐鲁书社据此举排印删节本,保存了张氏的评点文字,是一个有一定价值的本子。
小说借《水浒传》中西门庆和潘金莲通奸一事为引子,生发开去,以西门庆从发迹到败亡的历史为线索,以他的家庭为中心,深刻地描摹了明末社会的世态人情,淋漓尽致地暴露了临近死亡的封建统治阶级的荒淫无耻和堕落腐朽。西门庆是全书故事的主角,一共有一妻五妾(吴月娘是第一房,李娇儿是第二房,孟玉楼是第三房,孙雪娥是第四房,潘金莲是第五房,李瓶儿是第六房)。还奸占了婢女春梅、宋惠莲、玉宵……店伙计之妻王六儿、贲四嫂、奶娘如意儿、王三官之母林太太。此外妓院有包妓李桂姐、郑爱月等。他无法无天,
树海读书阁,做了许许多多伤天害理的事。如毒死武大,发配了武松,气死了盟弟花子虚,逼死宋惠莲,打死她父亲宋木匠,受贿放走了杀人犯苗青。直到他三十三岁时,因纵欲过度而暴死,全家也树倒猢狲散。先是春梅叫吴月娘给转卖了,
金霏读书阁,接着又卖了潘金莲,女婿陈经济被赶出家门。陈经济原来就与潘金莲私通,正要买娶她时,突然武松回来,杀死了潘金莲。陈经济后来又与春梅私通,那春梅已作了周守备的夫人。结果被侍卫看破奸情,杀死了陈经济。春梅又与守备老家人的儿子姘居,也纵欲死亡。吴月娘生了个遗腹子叫孝哥,送到永福寺做了和尚,自己收了家奴玳安为子,继承遗产。小说最后以这个封建家族的败落结束。
西门庆是一个官僚、恶霸、富商三位一体的反动势力的代表人物。小说通过暴露他一生及其一家的罪恶活动,深刻地描绘了当时从朝廷到地方大小官僚勾结恶霸豪绅,欺压盘剥人民的广阔社会图画,揭示了封建社会超经济剥削和超法律横行的存在与根源,具有极大的认识价值。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著此一家,即骂尽诸色。”
作品着力描写的另一个人物潘金莲。书名即从她和另外两个妇女形象李瓶儿和春梅三人名字中各取一字拼合而成。潘金莲嫉妒刻薄,狠毒凶残,而又谄媚恭顺,极端利己主义思想支配着她的言行。她既有封建纳妾制度造成的人性扭曲的病态心理,又烙印着明末社会极端腐败,人欲横流,情欲恶性膨胀所带来的整个社会道德沦丧的明显特征。
《金瓶梅》在我国小说史上是里程碑式的作品,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是文人独立创作长篇小说的开端,是第一部挣脱历史材料和民间传说的束缚,从现实生活取材,通过对一个家庭的剖析概括整个社会风貌的长篇巨制。它以描绘社会风俗、世态人情、日常琐事为主,打破了以往以帝王将相和神怪英雄为描写重点的传统,在观察、捕捉、表现生活的大量细节方面,显示了惊人的才华。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极力推崇:“作者之于世情,盖诚极洞达,凡所形容,或条畅,或曲折,或刻露而尽相,或曲伏而含讥,或一时并写两面,使之相形。变换之情,随在显见;同时说部,无以上之。”
但是,《金瓶梅》客观地存在着一个令人敏感的问题,就是性行为的大量、露骨的巨面描写。致使它遭到了人们的严厉指责,历代都被列为禁书,影响、限制了它的流传。对于《金瓶梅》中的性描写,我国学者从民族道法观念,
精彩读书阁,或从创作方法的自然主义倾向着眼,都予以坚决的否定,认为是小说中的糟粕或者毒素。但国外也有学者从个性解放、信仰自由方面进行了肯定。我们认为这一牵扯面太广的复杂问题,需要深入进行研究:首先在文学作品中能否进行性行为的巨面描写,
华闻读书阁?这个问题看来不值得讨论了,因为古今中的不少有定夺的名著已作了明确的答复。下一问题就是纯用道法标准或社会伦理效应,而不是用美学的观念去批评文学,包括作品中出现的所有内容,是否恰当?显然从理论上不能说是恰当的。
如果从美学的角度出发,把古今中各有相同内容的作品拿来做一个比较,就会发现《金瓶梅》中的性描写,既不是如否定读者说的淫秽黄色的东西,也不是各国人吹捧的什么个性解放的表现。它既达不到《查太莱夫人的情人》的作者劳伦斯从生命哲学的视点去美化挖掘人的内在本质和生命美的高度,但是又不同于在它影响下产生的狹邪小说,诸如《绣塌野史》、《肉蒲团》那些黄色下流作品。《金瓶梅》描写,目的是为了暴露。小说中出现了那样多庸俗的、病态的、动物性的性行为,是因为小说描写的对象本身是庸俗的、病态的,是一群丧失了人性的动物;小说之所以无视道法和社会伦理,恰恰是因为它所描写的阶级、社会的伦理道德已经沦丧和败坏到一钱不值的程度。还是通过这些不可替代的描写,才把统治阶级的最后一层俘面彻底剥开了。从而在审美上完成了它暴露的任务。既不必谈性色变,也不必盲目吹捧,这也许是理解《金瓶梅》性描写的正确态度。
按一般的美学观点,
铭华读书阁,艺术应该发现美、传播美。而《金瓶梅》却选择了丑的题材。作者并不是无意发现美,也不是他缺乏传播美的胆识,而是他所生活的社会过分污浊,所以在他笔下就暴露了那个不可救药的黑暗社会的罪恶和黑暗,预示出那个封建社会崩溃的前景。
《金瓶梅》描写的是丒,为什么我们把它看作是一部艺术作品呢?因为它写的是家庭丑、西门庆一家的人面兽性。像西门庆、潘金莲、陈经济、以及帮闲应伯爵之类,那真是丑态百出,令人作呕。
《金瓶梅》的美学价值:
首先,在于它是按着生活本身的规律,真实地揭示了生活丑的本质及其表现形态。
作者没有改变生活丑的本质,而是把丒描绘得逼真传神。作者在描写的时候,不是为丑而丑,也不是以丑写丑。事实上作者是从美的观念来评价、鞭策、否定丑的。从对丒的否定来达到对美的肯定。这就是作者对丑的审美过程中的能动运动,即美学的意义,在于描绘了丒,却创造了艺术的美。作者让他笔下的所有的人物,一个一个走向了毁灭。于是,一个真理被揭示出来:一连串个人毁灭的总和,就是这个社会的毁灭。作者并未站出来发表什么宏篇大论,但渗透在字里行间的爱憎之情,是非常分明的。我们透过人物看到了作者的思想倾向。
西门庆是一个彻底的反面人物。但这个人物为什么具有美学意义呢?就在于它是个真正的典型。《三国演义》的曹操也是一个反面人物,他也具有美学的涵义,就在于它是真正的典型。反面人物同正面人物一样,他作为反面人物的某种类型的典范,集中了人们与他类似的思想、性格、心理特征。这也正是西门庆作为反面人物的美学价值。一系列反面人物大多达到了外型描写和内心世界的忠实表达,力求做到人物典型化、典型个性化,以达到给反面人物艺术生命的目的。正因反面人物丑,丑得非常典型,从这意义上来说,美即典型,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艺术家为什么能够化丑为美?即生活中的丑为什么能够进入艺术,成为可供欣赏的审美对象?
生活中的丑经过艺术处理进入艺术作品就成为渗透着艺术家否定性情感评价的艺术形象。这样的艺术形象并未改变其自身丑的本质,但却从反面肯定了生活中的美,肯定了现实中人的本质力量。《金瓶梅》中所写的几乎都是卑鄙丑陋的事,但作为艺术作品它本身却是美的。这就因为作者从崇高的理想出发,以美好的心灵正确评价了生活中的丑恶,对丑恶做出了否定。这样在对丑恶的直接否定中间接地肯定了美;在对卑鄙的直接否定中又间接地肯定了崇高。这里关键是作者从美好的心灵出发,使生活中的丑能进入艺术作品,并成为渗透着艺术家否定性情感评价的艺术形象,这样才能从反面肯定生活的美。
生活中丑进入艺术作品成为人们的审美对象,也因丑的内容获得了和谐优美的艺术形式有关。西门庆、潘金莲、陈经济,包括春梅等丑的事物被刻画的惟妙惟肖,成为完美的艺术形象,这样它就具有了审美价值,能使读者得到审美快感。完美的艺术形象即使被描写的丑陋,但那是作者创造的才能、智慧、品格等本质力量的显现。对于丑的艺术形象的欣赏也是人的本质力量的自我写照。
其次,在人物塑造方面,突破了写好人集众美于一身,写坏人则注万恶于一人的类型化传统,注意了人物的多色素,性格的复杂性,有些人物达到了美丑泯灭的审美境界,不能全用道法标准进行价值判断。
《金瓶梅》塑造的人物形象真实可信,颇具活力。这些来自现实生活的人物第一次走入长篇小说的艺术殿堂。他们表现出不同的性格特征,呈现出多变的形象。同时,觉醒的女性有了合理的追求与欲望,开始了抗争。由人物形象我们可以剖析出作者的美学观:以丑为美,
树海读书阁,形象的市井化。《金瓶梅》在塑造人物的突破上,在于反面人物不是肤浅的。作者善于把深藏在反面人物变态身姿的声容、美貌里,甚至是隐藏在本质特征里、相互矛盾的心理特征揭示出来,从而把反面人物塑造成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物。所以《金瓶梅》这部书尽管有很大的缺点,但它里面的人物不是简单人性与兽性的相加,也不是某些相关因素的堆砌。在这些反面人物性格上,是有机的、统一的。
人不是单色的,这是《金瓶梅》作者对于人生观察的一个重要的心得。从小说自身艺术发展来说,从艺术发展史来看,应当承认《金瓶梅》对小说如何反映时代,塑造人物进行了有益的、大胆的探索。作者已不是用简单的黑白两种色彩去观察、反映世界了,而是力图从众多侧面去观察和反应多姿多彩生活的人物。这就是说,在中国小说史发展上那种把观察各式各样的人物,硬塞进正面或反面人物的框框去的初级阶段的塑造人物性格的办法,受到了有力的挑战。多色彩、多色素地去描写他笔下人物的观念,已经随着色彩纷繁的生活和要求作家创作能力的提高,而把小说的革新提到日程来了。开始形成一个更为高级,更为复杂的去塑造各种人物的阶段。通过三个主要人物形象的分析与透视,我们认为在她们淫荡、凶狠或温顺的表象下面,是一种当时少有的、纯女性的、纯自我的追求与抗争,一种对于赤裸裸的人的自然欲望的追求。《金瓶梅》所塑造的这个女性群体形象,为中国文学开辟了一个新领域--—一个完全从自然而非道德的角度描写的女性世界。《金瓶梅》的众女性超越了传统道德的局限,重新发现了“人”自己,使得道德和自然各自扬弃自身,使中国文学走向新的美学境界。这就是《金瓶梅》它自身的审美力反映出的审美观。小说的潜能被进一步挖掘出来了。
再次,《金瓶梅》到底是现实主义还是自然主义的作品?
这是古典小说长期有争议的问题之一。这和对现实、自然主义不同理解有关。对《金瓶梅》的创作思想、艺术特点过去大致有三种意见:一、是一部带有浓厚的自然主义色彩的反现实主义的作品;二、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三、是现实主义作品,但书中没有写出正面人物,还有大量淫秽的性生活的描写,因此带有自然主义色彩。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现实主义、自然主义,都是我们从外国文艺思潮创作借用来的概念。在我国传统文艺史上和文艺方法中并未形成过严格的现实主义文学思潮和自然主义文学思潮。如自然主义文学思潮产生于十九世纪中叶欧洲,而客观主义则是自然主义的衔接期。今天说的自然主义大致是指那些排斥艺术的选择和提炼,摒弃艺术的虚构和想象,片面强调那些表面现象和细节的精确使用。而作者又以冷漠的客观主义态度,对描写对象不做出严密的判断、评价等。
《金瓶梅》显然是套不进这个框框里去的。与早期的《三国演义》《水浒传》相比,它着重于客观地描写人物、事件。作者没有像前人那样,在刻画人物时加进那么多主观色彩,或褒或贬,溢于言表,
孔子读书阁。《金瓶梅》作者则是冷静的,或者无意去描写,而是让人物按照自己的生活逻辑发展下去。总之,作者给他笔下的人物以极大的自由。这种写作风格在他所处的时代是超众的,难得当时人的支持并招徕非议。但作品自有它打开人们心扉的力量。读过这部作品,使人们可以领悟到当时的黑暗社会环境,从而引导人们走出那个可耻的社会。因此作者把好多人物都写成了没有好下场。作者并没有用客观主义的观点来看待社会和人,按自然主义的观点总是把人划为生物学、病理学的人,否认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主角。作者并不认为他写的人物与社会是分割存在的,而是把他们当作社会的人。他之所以把主人公西门庆置于毁灭的境地,是因那个没有美的社会所造成的。作者冷面铁心的对待自己笔下的人物,更是在冷面铁心的对待那个该诅咒的社会。作者通过他笔下几个主要人物连续不断毁灭的总和,对社会发言。让读者透过人物看到作者的审美倾向。在《金瓶梅》中不难看出,作者用广角镜头摄取了这个罪恶家庭的全部史实,作者以冷暗、灰色的色调,勾勒出了一群醉生梦死之徒,如何一步步走向他们的坟墓。因此《金瓶梅》具有历史实感和特有的不同于其他长篇小说的艺术力量,它隐约透露出潜藏于花瓶之后的作者的爱与憎。善于细腻地观察事物,在写作中追求客观效果,追求艺术的真实,这不能说是自然主义的。
有人认为暴露了作者对生活美丑不分、好坏无别的自然主义倾向,暴露作者世界观和生活情趣落后庸俗的一面。作者确实有庸俗、落后的一面,但不能遗忘这部小说产生的基础和时代的环境。因作者所生活的明代社会,是过分的黑暗、腐朽,庆幸的是作者没有去粉饰那个社会,他没有抹杀作为一个艺术家的良心,他没有背离现实。
《金瓶梅》尽管有一些非现实主义的东西,但基本倾向是属于现实主义范畴的。它在小说史上的地位,
树海读书阁,对于小说的美学的贡献,它突破了过去一般小说的写作风格,崭露出了新的小说的胚芽,它影响了两三个世纪几代人的小说的创作,它预示着近代小说的诞生。
在结构上,《金瓶梅》是全新的创造,不再像以往的小说以讲故事为中心,围绕着一两条主线来结构情节,而是在把握生活整体性,多层次,多侧面的基础上,紧紧围绕着人物性格的创造,立体的、多维地拓展情节。这些都显示了我国小说逐步向生活靠拢、逼近的历史进程,标志着我国叙事文学现实主义的长足的进步。《金瓶梅》所取得的巨大美学成就,开创了世情小说的新流派,
爱看读书阁,为现实主义巨著《红楼梦》的出现起了奠基铺路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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